【顺懂】在此之前





青春期是什么,大抵是千丝万缕的情绪拔地而起,带着惊涛骇浪的仗势奔腾而来。
气势太过于磅礴,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才会留下深刻的记忆。
到底是因为所谓独立个体自身,还是因为在这个特殊节点的时间所造就的错觉,这就不得而知了。


李懂是在16岁的一次军事讲座上认识顾顺的。
那是夏日蝉鸣的一个午后,不带一丝阴霾又或者是让人厌倦的困顿。
那个年代,各种条件都没有完善,礼堂还只是吊着几顶吊扇吱呦吱呦的转,李懂明显感受到后背的潮湿和粘腻。
长官在前面做发言,李懂听得认真,仿佛要把光荣信仰的每一句话都铭记在心。
不过是个开场,自然要引出演讲的人,长官一串华丽的修饰语里,顾顺走上讲台。
那是李懂第一次见到这个人,带着金黄色的光,明亮而闪耀。


身边的同伴似乎认识顾顺,在一旁喋喋不休他的英雄事迹,李懂一边悄悄听,又一脸严肃的看顾顺。
小的时候,总有街坊领居当着李懂母亲的面夸他长的好看。
那个时候李懂对于长的好这件事情定义模糊,听得夸赞多了,每次照镜子总不自觉的记住自己的长相,然后在心里下个定义,这就是长的好看的脸。
以至于在后来的成长里,李懂见过形形色色的人,他把那些人规划在不一样的区域里,可爱的,苦相的,有趣的,当然也有和他差不多的,称之为好看的。
而此刻,他意识到,街坊邻居所谓的好看,不过是一种客套的修辞手法。



那么顾顺属于哪种?
李懂悄悄在心里寻找属于顾顺的那块位置,最终他把自己从好看的区域里赶走,按上顾顺的名字。
虽然身边的朋友在听了他的言论表示,李懂,我觉得你是饱汉不知饿汉的饥。
李懂不明所以,又认真的重复一遍,可我真觉得顾顺那样才叫长得帅。


李懂迎来了属于他的青春期,这件事来的突然,以至于他还没想好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出现在顾顺面前,就在隔天的走廊里撞上正在和长官说话的顾顺。
李懂抱着一大叠书在走廊里走的小心翼翼,那个时候他还不够健壮,一整个班的学习资料要他捧着,还是超过了他自身的能力。
所以当小半摞掉到地上,也不是故意为之。
他惊慌失措的去捡,结果手忙脚乱里原本在手上的也一并洒落在地。
顾顺先一步跨着大长腿过来帮忙,这件事后来让朋友知道的时候,被质疑了很久,到底是不是他的别有用心。
顾顺把最后一本放上去,并没有放还到李懂手里,自顾自抱着本子问李懂往哪儿走。
长官早已离开,李懂手里拎着四五本书,可怜兮兮的跟在顾顺身后。
那个时候的他,还需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顾顺,这件事他做的不动声色。

顾顺回过头问他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李懂。”
顾顺又跟着念了一边名字,李懂,就如同已经认真刻在心里似的。


这件事李懂和朋友说了好几回,对方摸着快要起茧的耳朵很无语,但依旧进入角色的在每一次顾顺出现时,捅捅李懂胳膊,表示你的男神又出现了。
李懂说:“他才不是我男神。”
说话的时候,眼神不自觉的黏着顾顺游走。
嘴上说着不是,身体却异常诚实,朋友也懒得戳穿,又低头去看他的《苦难辉煌》。


顾顺是被邀请来做演讲的,军事学校总需要这样的激励法。
原本讲完就要走,上级长官临时通知让他留在军校一个月,做代课老师。顾顺一个狙击手,被逼着成为文绉绉的演说家,他本身是十分不愿意的。
军令如山。
他看着底下的年轻人,又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。
其实他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,可军人的生活,又让他成熟了不少。
以前如果有人和他说,长大后想要成为保家卫国的军人,他定觉得多么无趣的志向,和平年代哪来这么多战乱纷飞。
后来自己成了军人,才知晓世界之大。
信仰和责任契合,是无比幸运的事。
他眼神扫过下面的孩子,定格在李懂身上,到不是说这个人长的扎眼,只不过被他的眼神吸引,怎么说呢——就好像是,黑洞。
对,深不见底的黑洞,却有莫名的吸引力。
可塑之才啊。顾顺在心里为对方戳上印章,不经意的把眼神移开,带着笑意。


时间过去半个月,李懂仍然没有展开实质的进展,只不过借着班长的名义要到了带课老师的手机号,虽然军校平时里不允许他们使用手机。
李懂把号码郑重其事的写在日记本里,在后面铿锵有力的写上“顾顺”。
他带着私心的省去老师两个字,又小心翼翼的把日记本扣起来塞回抽屉。
少年心思,像柳絮发芽,抽丝剥茧才看见里面泛着嫩绿的颜色。
生机盎然。


顾顺让李懂去办公室,李懂洗了脸洗了头,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照了20分钟镜子。
朋友问他是不是去相亲,细想军校里哪来的这些课余活动,立刻自我否定。
哦,是去见男神吧。
李懂不为所动,嘴上说着,是顾老师找我。
说话的时候止不住笑意,朋友让他赶紧走,李懂一溜烟出了门,风风火火。


顾顺的带课接近尾声,作为班长自然需要一番交代,李懂听着不说话,心里一一记下。
如果换作以前,一往无前的直球李懂定是“哐哐哐”说出自己的赞美和感谢,一条两条三条,逻辑缜密,语言流畅。
然后该拥抱拥抱,该流泪流泪,诉说无尽的不舍与想念,做一个庄重严肃的承诺——比如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军人,又或者成为让对方骄傲的人。
可是此时此刻,那人是顾顺。
李懂只是咬着下嘴唇词穷。
顾顺说:“我平时见你和朋友们挺开朗的,怎么到我这里这么安静。”
李懂还是不说话,耳朵憋的通红,就好像千万里路外有人说话坏话似的。
而是事实,真是如此,朋友在教室大吼,不要再来问我他去哪儿了,班长去见他情人了!
李懂这时候才发现,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差,眼前的人也不过是20出头的年轻人,却让他心肝一颤一颤的跳。


大概是发现了李懂的紧张,顾顺拍拍他肩膀说:“你别紧张,我又不是你老师。”说完又补上一句,“就算真的是老师,也没什么好怕的。”
李懂初中的时候,特别畏惧老师,觉得那是神一样的存在,容不得凡人的半分质疑和反抗。
这种奇怪的思想一路带着他在乖宝宝的路线上越走越踏实。
后来进了军校,变本加厉。
李懂对于老师这个名词与生俱来的崇敬被放大无限。
可此刻对于顾顺的紧张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
“我没有害怕。”
顾顺笑起来:“那你和我说说话。”
李懂觉得顾顺的那句说说话,说的太片面,说话分很多种,上纲上线是说话,插科打诨是说话,聊聊家常是说话,吐露心声也是说话。
他脑海里划过很多种话题,最后开口说:“老师,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?”
糟糕,李懂觉得自己选择了最不理想的一个话题,而此刻打自己嘴巴,定会被顾顺看成神经病。
“你希望我们在哪里见?”顾顺问,他说话的时候歪着头,像是在认真思考。
“不知道,战场吧?”
顾顺这次笑得开怀,他伸手去揉了揉李懂的脑袋说:“你这样立flag,也太不吉利了。”
李懂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赶忙说:“我不是这个意——”
“我们可以在每一个地方见,除了战场以外。”顾顺又说,“毕竟,上了战场,可就堵上了性命。”
李懂想说,我不怕,为了崇高无上的信念,我不害怕。


后来顾顺站起来,比划着李懂的身高,又往上抬了几寸说:“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,我们再见面吧。”
并不是说真实的精确到几点几厘米,顾顺用了具象的词汇拿去做“长大”这个词的比喻,李懂心里明白。
“好。”
掷地有声。


顾顺走的时候,很多人送了礼物,就像小时候学校的实习老师离开,大家哭着喊着送鲜花。
军校没有鲜花,李懂在自己的储物柜里挑挑拣拣,最后拿出一副黄色的太阳眼镜。
这是他15岁时候的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,他喜欢的紧。
而此刻他把墨镜放到顾顺手里的时候,没有一丝犹豫。
顾顺笑着说谢谢,又郑重的把它放在自己黑色的背包里,李懂盯着顾顺一点点拉上背包拉链,这才舒一口气,生怕对方不接受似的。
而事实上,顾顺只收了李懂的礼物,说是班长作为代表送一下就可以了。
小孩们唉声怨道,李懂在心里偷乐。


后来李懂顺利从军校毕了业,成为海军的一员,他给自己买了一副新的墨镜,这次是茶色的。
他有了自己的狙击手,也是差不多的高的个头。
这个差不多,是和顾顺比较的,李懂觉得有趣。
年少时刻在心里的那个人,走了这么多时间,依旧清晰,就好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,只要回头就形象鲜明的立在那里。
他猜测顾顺可能不一样了,毕竟时过境迁,李懂怀疑如果再一次遇见,他还能不能认得出对方。
他长到了那个高度,甚至比顾顺比划的更高一些了。
成长真是一件快速而欣喜的事。


茶色的墨镜后来被李懂带去很远的国家,那里常年飞沙走石。
李懂在惊慌失措里,失去了他的狙击手,他第一次意识到顾顺说的那句话,上了战场,可就堵上了性命。
此刻,他在战场上厮杀,却没有事前约好的那样遇到顾顺,他又无心去想这些年少的约定。


狙击手受伤严重,杨锐说,来了一个新的狙击手,你好好和他配合。
李懂点点头,还没回过神,就看见远远的地方,有人带着黄色的墨镜,威风凛凛走来。


那个人没什么变化,依旧可以被李懂划分在好看的区域里。
他说:“你好,我叫顾顺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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